古怪的搖籃
跑到街上,看到來來往往的人流,心頭一陣溫暖。等我從驚怖中回過神,才發現衣服已被汗水濕透。漫無目標的走在燈火通明的馬路上,發現自己竟無家可歸。我決定給小巖打個電話,請求他的幫助。摸遍口袋才發現,剛才過於緊張,手機沒有帶出來。我沒有膽量再回房間,在一公話亭撥通了小巖的手機。小巖興奮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我在上網呢,誰呀?」「是我,鐘子。」我說。「我在網吧裡,泡到了一個漂亮妞,一起來吧。」「我有點事情,需要你幫忙。」我發現自己變的客氣了。
「說吧,只要跟你房子裡的鬼無關,哥們兒一定幫忙。」
「你到底幫不幫?不想幫就直說。」我跟小巖不需要客套。
「怕你了,誰讓我當你是朋友呢,說吧。」
「嗯,房子有點問題。」我小心的措辭著,「我現在不想回去,你能幫幫我嗎?」
「這麼快就鬧鬼了?」小巖的聲音有點緊張,「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我說,「你能來一趟嗎?」
「老大呀,我剛剛泡到一個漂亮妞,正套的熱乎呢,你這不是拆散鴛鴦嗎?我好命苦。」小巖的聲音很是委屈,我能想像出他哭喪著臉的樣子。
「我在砍刀山小區入口處的大街上等你。」我沒有心思在電話裡跟他糾纏。
「幹嗎不在家裡等我,我認識路。」
「你來就好了,囉嗦什麼?」
「好吧,等我,我還沒有吃飯呢。」
「我請你,快一點。」
我撂下電話,無力的蹲在大街上,心頭如一團亂麻。我又想到小蕭,我的手機拉在樓上,她打不通我的電話,一定會著急。
我撥通了小蕭的手機,果然,她正在等待我的消息。
「你在哪裡,為什麼不接我電話?」聲音裡帶著哭腔。
「沒事,我在大街上。」我安慰她說。
「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沒看到什麼,剛才跟你開玩笑。」我乾巴巴的說。
小蕭沉默。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你保重。」她說。
小巖很快過來。一下車便衝我喊道:「你搞什麼鬼?耽誤我的好事。」
「走,吃飯去。」我面無表情的說。
「怎麼了?」小巖疑惑的看著我,「房子出問題了?」
「先吃飯。我餓了。」
我們走進路邊的小飯館,要了兩個小菜和一瓶二鍋頭。我歷來不信鬼神,對鬼神之事一竅不通,小巖卻精研八卦易理,這次他事先察覺房子有問題,讓我不得不心悅誠服。我仔細的述說了兩天來的經歷,當聽到我與小蕭同宿一房時,小巖臉上浮出了曖昧的笑容。
「不要胡思亂想,」我現在有求於他,不能用刻薄的話刺激他,「小蕭睡在床上,我打的地鋪。小蕭不讓我碰她。」
小巖表情誇張的看著我:「你是不是變態?她不讓碰你就不碰啊?」
我不理會,接著說:「夜裡,我聽到一個嬰兒的聲音,在我耳邊說我擋了它的路。後來,我又聽到那個聲音對小蕭說她壓了它的腿。再後來便是整晚上哇哇的哭泣。」
小巖好玩的看著我:「看來是個小鬼,你沒起來看看?」
我搖搖頭,思緒又潛回那個詭異的夜晚,一股寒意漫過全身。我說:「我醒不來,我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可是思維彷彿被關在粘稠的液體裡,神志清醒,卻不能擺脫睡夢。」
小巖神情古怪,彷彿要從我眼睛裡看出什麼破綻。我狠狠押了一口酒,不去看他。
他突然一拍桌子,大聲說道:「你看,我早說房裡有鬼,你偏不信。被我說中了吧?」口氣很是得意。
「屁話,」我勃然大怒,我被嚇破膽了,他居然還來調侃,「我找你是幫忙的,不是讓你看我笑話。」
「哎,做了錯事還這麼理直氣壯?有本事去衝你的房子發脾氣啊?你說過你的房子不歡迎我的。」一副委屈的口氣。
我啞口無言。還要這傢伙幫忙呢,真要把他轟走了,更找不到能幫我的人了。
「早晨醒來後,」我接著說,「小蕭告訴我,她也夢到了嬰兒的哭聲,嬰兒也對她說她壓了它的腿。」
「果然邪門,聽得我脖子後面颼颼冒涼氣。」小巖說。
「今天我們在華強北商業街逛了一天,傍晚回去,我和小蕭都從鏡子裡看到了一個小鬼,全身是血,眼睛盯著我們。」
小巖夾著菜正要往口裡送,筷子突然停在嘴邊,眼睛緊緊的盯著我:「你真的看到了?」
我點頭:「真的,在鏡子裡面。其實跟你看房那天我就看到了,當時以為幻覺。」
小巖若有所思:「記得你說過。看來這個小鬼凝聚了很多人的意念,竟然幻出人形了。」
我奇異的看著他:「你說什麼?什麼意念?」
小巖搖搖頭:「你相信鬼神嗎?」
我張口結舌。我從小便接受無神論教育,向來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即使現在,我分明從鏡子裡看到了一個小鬼,內心卻還是不能接受鬼神之說。
「不要告訴我你還是不信,」小巖揶揄的說,「後來怎樣?」
「後來,」我說,「小鬼跳到那間被鎖死的房間裡了。」
「我怎麼幫你呢?」小巖攤攤手問。
我茫然地看著小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我急匆匆的把他喊來,想讓他做什麼呢?是請他給我壯膽還是要他幫我趕走那隻小鬼呢?我心裡毫無頭緒。我只知道,這間房子是我在這個城市唯一可以安身的地方,我已經預付了三個月的房租,合同規定,未住滿三月,押金不退。
「是不是想讓我給你證明這個世界上沒有鬼,你在房間裡看到的,只是一個你不能理解的現象,想通過我找到這個謎底的答案?」小巖狡黠的問。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我急忙點頭。我要的是一個解除我恐懼的理由,以便繼續住在這裡。這個房子的誘惑力太大了。
小巖做了一個無能為力的手勢:「可是我沒有答案,更證明不了什麼。」
「那怎麼辦?」我頹然問。
「很簡單,」小巖一笑說:「搬家。這是一間不祥的房屋,起初就不該來租住。」
「餿注意,」我不高興的說,「我這個月的工資全部支付押金了,口袋裡的錢能不能支撐到發工資還難說呢,你讓我往哪兒搬?」
「唉,」小巖深深歎口氣,說:「世上怎麼這麼多窮光蛋呀?我這裡還有幾百塊錢,準備泡妞用的,要不,你先用著?」
「屁,不要。」我絕望的說,「你說說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呀?」
我從來不信鬼神,鬼神卻找上門來。雖然平日裡嬉笑無狀,此時體驗到貧窮的悲哀,竟是如此無奈。
「你問我,我問誰去?」小巖全然體會不到我的心思,毫不在意的回答。
我知道他經常鑽研易經,對鬼神之事頗有研究。聽他口氣,似乎不想幫我。
我朝老闆娘招招手:「再來一瓶白酒。」
小巖慌忙擺手:「不要了。先考慮今晚上的打算吧。」
「我去睡馬路。」我說。
小巖說:「先到我那裡湊合一晚上吧。」
我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說:「不敢打擾你,你請回吧,我不送了。」
小巖看出我的不高興,苦著臉說:「不要瞎猜疑,老大。我也怕鬼啊,怕的要死。而且對鬼神特敏感,你別逼我了。」
我悶頭喝酒。
小巖無奈的說:「好吧,我盡力幫你好了。不知道能不能解決問題,不要抱太大希望。首先要弄清這個小鬼的來歷,看來秘密在那個被鎖的房間裡。我們一起去看看。」
我們又走向那間房子。一上樓梯,小巖嘟噥道:「陰氣更重了呀。」
我裝作沒聽見,逕直走在前面。雖然還是驚恐,可跟小巖在一起,心裡塌實了很多。樓道裡還是陰暗,我摸到嵌在牆壁裡的觸摸開關,廊燈亮了。我回頭看了小巖一眼,只見在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色蒼白。
走進房門,打開燈,我先去看對面牆上的鏡子,鏡中的桌上空無一物,我暗暗鬆口氣。
我們挪開桌子,小巖將眼睛湊到門鎖處,仔細看了一下,說:「好辦了,這門只是關閉,沒有完全鎖死。」邊說邊從衣兜裡掏出一張卡片,「也許我們能將它打開。」
他把卡片插進門縫裡,小心的試探著,過了一會,「卡噠」一聲,門果真開了。
自從看到這扇門,我就不止一次猜測裡面放著什麼。按照常理,多半是用不著的舊傢具。在我想像中,一定堆滿了老式桌椅和盛滿了各種雜物的櫥櫃,說不準還會有書籍和衣物。
此時房門開了一條縫,藉著客廳的燈光看去,裡面似乎沒有什麼東西。小巖怔怔的看著我,神情異常凝重。我疑惑的看他一眼,走到門口,戰戰兢兢地伸出胳膊,到門裡尋找電燈開關。
我緊張的厲害,感覺有東西正伏在黑暗處,要撲上來撕咬我的胳膊。終於,燈亮了,我伸手推開房門。
房內的景象讓我目瞪口呆。
房間裡空蕩蕩的,地板上積滿了灰塵,看的出很久沒人來過了。沒有任何的櫥櫃桌椅,只在地上隨意的擺著一隻嬰兒搖籃!
我渾身寒毛聳起。我在客廳裡看到詭異的嬰兒,又在這裡看到嬰兒搖籃,難道是巧合?這分明是一間空房子,房東為什麼要鎖起來,而不出租?
我呆呆的看著小巖,小巖也呆呆的看著我,神情驚恐。
「怎麼辦?」我問。
小巖搖搖頭。
我聲音顫抖的說:「一定是這個搖籃在作怪。」
大著膽子走上前,狠狠在搖籃上踢了一腳。
小巖大聲叫道:「不要。」
隨著他的叫聲,我眼角的餘光一掃,驀然看到客廳地鏡子裡黑影一閃。扭頭去看,卻什麼也沒有。
我驚恐的問:「怎麼了?別嚇唬我。」
「沒事,好多塵土。」小巖說。果然一踢之下,搖籃上的灰塵都漂浮起來。
「把搖籃抬出去扔掉。」我說。
小巖皺著眉,終於點點頭。
我們抬著搖籃走下樓。
一出樓洞,小巖深深呼出一口氣,說:「好重的陰氣,彷彿浸在冰涼的水裡。」
我一愣:「我怎麼沒覺得?」
小巖說:「我對鬼神過敏。」
將搖籃扔到垃圾箱邊,我拍拍手說:「這下沒事了。」
小巖遲疑道:「也許我們不該把它扔出來。」
「為什麼?」
「沒什麼,直覺。」
「去你的屁直覺,如果搖籃繼續撂在那個房間裡,我一定每晚上做噩夢。」
「也許扔出來,噩夢更多。」
「你說該咋辦?」
小巖勉強一笑:「扔都扔出來了,還能咋辦?難道你想抬回去呀?」
「扔出來就沒事了。今晚住我這裡吧,給我壯壯膽。」我說。
「不行,明天還上班,在這裡我睡不塌實。」小巖搖頭說,「這房間裡的陰鬱未消,還是先到我那裡住一晚上吧。」
小巖的態度極為堅決,無論如何不肯留下來。我不想表現出膽小懦弱,也拒絕了他的邀請,兩人便在樓下分手。我看著垃圾箱傍邊的搖籃,心中稍稍安定,隱約覺得這東西才是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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