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棍伺候
张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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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军惩罚士兵,都用军棍。军棍是制式的,跟武器弹药一样,是上面配发的。长约三尺,直径一寸,手握一端是圆柱形的,被漆成黑色,打人一端是三棱形的,被漆成红色,当时人又称为黑红棍。跟军棍相配套的,还有军法官。犯了错,想要不挨军棍,不是跟长官有特殊关系,就是来头比较大。
冯玉祥治军,最喜欢用军棍。不仅对付当兵的,而且对付当官的。用他的话来说,治兵要恩威并用,打就打得他疼。当兵的挨打,司空见惯,吃粮当兵,就得过这黑红棍一关。但是,当官的挨打,在别的部队里不多见,在冯玉祥这里,却是家常便饭。不仅挨打,而且还罚跪。有的时候,即使是当兵的有错,如果比较普遍,比如内务卫生差,那就首先打负责军官。打完了,挨打的还要立正敬礼,谢谢管教。
打当官的,有时候,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招数。比如说,在冯部驻军南苑时,新兵营营长接新兵时,没有安排好,有的新兵没有领到铺草,睡在了地上,就当着新兵的面,打新兵营长20军棍。新兵看了,必定心生感激。运兵坐火车,如果士兵在车上出了意外,也一样要责罚负责军官,军棍伺候。
军官被军棍伺候,求情是没有用的,越是求情越打。如果爱揍的人,能帖然接受,毫无怨言,那么,过不久,他说不定就会升官。不打不骂不升官,是淮军的传统,北洋军很多部队也是这样。冯玉祥在这个方面,有特别的爱好。他的军官,都是他一手从小兵带起来的。他们的家乡,他们的爱好,甚至他们的乳名,他都知道。好的时候,跟亲爹似的,一旦惹到了冯玉祥,也像爹惩罚儿子一样地罚跪,打人。如果你帖然接受,没有丝毫怨言,说明你也充分认可了这种父子关系,所以,必定忠诚可靠。于是,罚跪和军棍伺候,就成了一种忠诚度的考验,通过了考验,当然可以升官了。
罚跪和当众挨军棍,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显然不仅是一种惩罚,还是一种羞辱。冯玉祥自以为自己是众部下的爹,爹打儿子,有何不可?他根本没有把这些羞辱当回事。但是,这样的惩罚和羞辱,也只有那些行伍出身,从新兵就接受冯玉祥栽培的人,才能帖然接受,而那些军校毕业的人,则根本受不了。所以,军校生即使进了冯部,一般也待不住,只要军棍伺候了一个,一同来的就都走了。军校生同学多,可以互相援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是,那些由冯玉祥一手带大的人,走到别处,没有同学帮忙,没有人要,只能踏踏实实待在这里。因此,冯玉祥管自己带出来的兵叫做家鸡,而军校生是野鸡,“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不打满天飞。”
冯玉祥的部队,就是他为家长的大家庭,所有人都是他的子侄,但是,最后这个大家庭还是散了。他这个老爹,也变成了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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