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美国市长的访华经历
予龙博客一位美国市长的访华“佳话”
20多年前，冷战仍在继续，中美关系处在最好的时期。笔者刚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就有幸陪同一个来自美国的地方政府考察团，并作为该团的全程翻译，先后访问了上海、苏州、扬州、西安和北京等地。代表团中有一位身高体魁、年轻活泼、极具好奇心和爱心的民选官员，他就是美国首都附近一个中等城市A市的市长J.P.（未经他本人同意，暂不提全名）。一路走来，似乎所到之处都留下令一些中国官员汗颜的“佳话”。
拒入住酒店 当时中国各地仍处在高速发展的起步阶段，各种服务配套都供不应求，尤其是高级旅游酒店严重短缺，但对外宾还是照顾有加的。我们到达上海入住锦江饭店时，因抵达时间稍晚，房间不够分配，好不容易安排好了外宾，我作为中国人就只能在大堂里等候了，还可能要被安排住到别的酒店或招待所。J.P.市长知道后就不干了，怎么劝说也不进房间，他对酒店经理说，他可以等，但他的翻译不能等，因为他身强力壮，而翻译需要休息好才能工作。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安排我和他入住同一房间。
那天晚上我基本没有入眠，我们谈了很多事情。他告诉我，这是他首次访问亚洲，他是自费参加考察团的，因为他不能动用市政府和纳税人的钱。作为全职市长他的工资并不高，年薪才2万多美元，比他办公室的秘书人员还低。当市长前，他在弟弟的建筑公司上班（打工），现在弟弟仍在给他发工资，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
买碎花瓶 在苏州时，我跟他一起逛街，在一条卖瓷器的商店门口，他对几件大瓷瓶特别感兴趣，我帮他把价钱从350元还价到50元，他准备买，我提醒他物品太大且易碎，可能没法携带回国，他只好放弃了。离开不到十来米远时，忽闻轰地一声巨响，一件瓷器落地摔碎了，只见店主正在劈头盖脑地指着年轻的女店员骂，我听不懂苏州话，但从女子哭泣声中可以感觉到他的话很难听。
J.P.市长快步走回瓷器店，对男的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安慰般地对女店员说：“我要买一只瓷瓶，就要打碎的这只。”然后动手拾起地上的碎片，要求店员把它包装好，并掏出50元钞票递给女店员。女店员受了惊吓，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买主搅得六神无主了，愣着不敢收钱，男店主也过来把钱推了回去，连说几声“算了，算了。真要买我给你一只好的。”J.P.市长生气了，坚决地说：“我就要这个，回家粘好再用。”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这个老外就是个傻子，也有的说店主太不像话。其实他回到酒店后就把碎瓷瓶塞进了垃圾桶。我当时对他的所为有点不解，而他却把摔瓷瓶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若不是他执意要看瓷瓶，就不会摔碎。再说，能让这些生活不易的人们减少痛苦感受，这50元不是花得很值么？也许这就是这位政治明星对化解社会矛盾的理解和风格吧。
打抱不平 在西安时，我们住西安（国）宾馆，因半边酒店在装修，客人不多，餐馆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就餐时，我们邻桌也坐着3名男性老外。当服务员上菜时，其中一位突然暴怒，恶狠狠地将菜盘摔碎在地。服务员欲与其争执，却遭到围攻，甚至动起手来。
J.P.市长见状，大声喝住那几个老外，并将摔盘子的那位老外衣领提起，让他双脚跟无法着地，要求他向服务员小姐道歉，并威胁说如不道歉就要敲碎他的鼻梁骨。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吵闹声惊动并招来了保安、酒店负责人，还有其他员工。我们也开始劝架，等到那些老外不再嚷嚷了，他才松了手，前去安抚那位被惊吓、在一旁伤心流泪的女服务员，并说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等到他转过神来再次教训肇事者时，那3位老外已乘机溜走了。
他对前来看热闹的酒店员工说，他要见酒店的负责人，坚决要求把那位肇事住客撵出酒店，一切损失由他承担。酒店来了一位女领导，是酒店的书记，以息事宁人的口吻说，她会调查此事，首先是酒店工作没做好，服务不周，以后对服务员一定要加强教育批判。市长听了这话就更恼火了，还没调查怎么知道服务员不对，还要批评人家，要求酒店不许惩罚那位服务生，他可以作证，服务员没做错什么。
这事还没完，他一定要等到调查结果，并要亲眼看到肇事者被撵出酒店。看来，这位爱打抱不平的市长开始较真了，他一直等待书记的答复到半夜。书记原以为这个外国市长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自己早回家睡觉去了。没想到他竟那么难缠，来个半夜大闹酒店总台，要求见到书记，听调查结果。书记被呼叫回到酒店，来处理“老外闹事事件”。调查的结果是：肇事者是酒店请来的意大利籍工人，负责酒店的装修，因有合同，酒店无权撵走这些工人。这时J.P.市长才无可奈何地回房休息去了。（JP市长不应该知道的背景故事：酒店书记私下向笔者透露，根据合同，酒店为外籍工人提供食宿[以高于市价的外宾价计入合同]，但那些意大利工人因吃不惯千篇一律的“外宾套餐”，要求把伙食费发给他们，由他们自己支配，而根据外事财务规定是不能提供现金的，因而引起外籍工人不满，结果把火撒在服务员身上，没想到却撞上了爱好打抱不平的“国际警察”，狼狈之极。）
拾橘皮、买鱼钩 在北京，J.P.市长也无时不在“出风头”。我们游览了香山公园，在游览道上，只见一位年轻妇女一面吃橘子，一面沿路扔弃橘子皮，J.P.市长一路紧随其后，捡起所扔下的橘子皮，然后追上这位妇女，拉着她来到垃圾桶前，用手教她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路人都被这位老外的举动惊愕了，那位满脸雾水的妇女更是羞愧难当。
在参观北京四合院时，J.P.市长突然不见了踪影，我和其他人分路去找，在拐了几道弯的胡同里，见到他正在跟几名学童在讨价还价。原来是几个小孩用大号有倒钩的鱼钩在做游戏玩，市长担心这些小孩会不小心刮伤了身体，就一路追来，并掏出20元钱，要求以每只5元钱的价格买下鱼钩。学童没听懂他的话，只是跑，直到被他抓住。当我赶到并向儿童说明了要买鱼钩的原因时，那些孩子扔下手中的钩子，说不要了，然后一哄而逃。
计划中的友好城市 扬州市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地，两国政府有意让扬州与A市缔结为友好城市，他此次访问就是要与扬州市长见面，了解该市的情况，那些小花絮“佳话”故事当然也少不了，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与活泼、顽童般的J.P.市长相比，扬州市长显得老陈、威严且派头十足，在众官员的簇拥和笑脸迎合下步入会客厅。通过两天的考察与交流，J.P.市长对扬州的园林特别感兴趣。扬州方面觉得自己旅游业发展落后，希望引进美国的酒店管理和旅游服务。因此双方就缔结友好城市达成了多个意向，其中包括：由扬州为A市建造一座东方园林，A市为扬州提供一个现代化的旅游酒店，并为扬州做旅游广告代言。
原来J.P.市长是想通过他弟弟的公司（而不是动用公帑）为扬州提供一座现代化酒店，包括所有酒店设施和人员的培训。作为互惠交流，由扬州市为A市建造一座东方园林，A市政府提供土地和基础建设，扬州方面负责设计和工艺施工，并提供中国园林专用材料和专业技术工人。很显然，这是J.P.市长要送给A市市民的一个礼物，也将成为他的一项政绩。平心而论，这本是一个更有利于中国的互惠双边文化交流项目，后来因为扬州市政府内部某些自私官员的搅和而未能实现。J.P市长回美后不久，就开始推动该项目，扬州方面官方回应迟缓，而官员私下的联系却很积极。一位官员去信露骨地说，该交流项目对美方不利，如果通过他，可以为美方节省很多的钱，他可以请到最好的中国园林设计师，并承接园林项目的设计和施工。同时还说了一些对扬州市政府不利的话，像是在建议不要跟扬州缔结友好城市。这件事情一直让我感到困惑：美国的地方官员可以利用家族的资源为公众谋福利，而中国的地方官员却在利用公共的资源为个人和家族谋利益。
以上绝非杜撰的故事，而是笔者的亲身经历。20多年过去了，J.P.早已成为深受选民爱戴的美国国会重要领导人之一，但他的脾气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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