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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会战 (3) :“飞虎旗”、“攻击军” 及抒怀
天亮之后,日军对上高正面和侧翼再一次发起全线强攻,弹如雨下,方圆几十里的树木全被烧焦,地上天上都是滚滚的硝烟和爆炸的火光。战至午后,北路日军南下增援,战况更为激烈,双方前后七次肉搏,主阵地三易其手,两万余人在漫长而破碎的战线上来回拼杀,被刺倒的士兵发出一阵阵撕列人心的喊叫,但阵地最终还是牢牢控制在七十四军手里。
战况最紧张之时,罗卓英将自己的警卫营一个不剩地顶上了第一线。其实,上高城里还有从北路撤下来的七十军一个师,但王耀武担心他们一旦失利反而动摇军心,便咬着牙自己硬顶,终于苦苦支撑到天黑。
战况最紧张之时,也是赣北百姓英勇支前最火热的一天。面临敌机再一次对锦江浮桥的狂轰滥炸,支前民众群情激昂,人人肩扛手提,个个奋勇向前,形成一股不可阻遏的澎湃洪流,在两侧冲天的水柱、浮桥剧烈的震荡之中,将粮食、弹药源源不断送往前线。当援军两个师赶到宜丰、上高边境的凌江边,一无桥、二无船,正在焦急之时,两岸民众撑来了大大小小的木排、竹排……
这一天是三月二十四日,成为上高会战中最长、最壮丽的一天。
也就在这天夜里,国军第四十九军和第七十二军及时赶到上高城下,由南北两面开始反包围日军,形成南北5公里、东西15公里的包围圈。终于意识到败局的不可逆转,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司令官大岛茂中将面色凝重而苍然,向遥遥在望的上高城投去最后不舍的一眼后,即命令全军作好向南昌方向突围的准备。
第二天,南下救援的樱井师团与大岛茂师团会合,开始夺路狂奔。
七十四军又不顾连日的苦战和疲劳,向退却之敌发起猛攻。二十六日夜,攻克泗溪的国军第七十四军协同友军各部,将日军这两个师团包围于官桥街及南茶罗一带。二十八日,国军主力以第七十四军为先锋向被包围在官桥街的日军猛攻,激战到下午,日军守备六百余人全被歼灭,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少将指挥官岩永被击毙,国军收复官桥街。三十一日国军攻克高宁,日军东逃之路被切断。四月一日,被围日军在十五架飞机掩护下,向斜桥方面突围逃窜,国军开始猛烈追击。自四月二日至八日,国军收复子西山、万寿宫、奉新、长埠、宋埠、平洲、弓尖等要地。日军在遭受重大伤亡后,退回战前位置,
双方恢复原有态势,上高会战基本结束。
至此,双方恢复原有态势,上高会战基本结束。
此役,历时18天,国军以绝对劣势的武器和不到敌一倍的兵力,竟重创日军第三十三师团,第三十四师团及独立第二十混成旅团伤亡更是高达70%以上,共计毙伤日军2.4万人,生俘近百人,击沉汽艇10艘,击落重型轰炸机一架,缴获大炮18门、掷弹筒100多个、步枪机枪两千多枝(挺)。日军在付出被击毙少将一名、大佐一名、大队长两名的重大代价后,没有实现战略意图,不得不退守南昌,第三十四师团参谋长樱中德太郎大佐兵败自杀。
据统计,国军牺牲八千余名,伤亡总数略多于日军,但国军牺牲最高职务者仅只有七十二军新十五师上校团长张雅韵一人,按日军一个大队超过国军一个团的实力来看,则敌我双方团(大队)以上主官的伤亡比例为四比一。
而在此之前的1939年年底,国军精锐第五军在战车、大炮的支援下,虽取得昆仑关战斗胜利,歼敌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团四千余人,但因战役指挥及战术配合存在诸多不足,造成自身伤亡也较为严重,郑洞国荣誉一师几乎被打残。从敌我力量对比和伤亡来看,上高会战的成果无疑更为辉煌。
也正因为如此,四月四日,军委会参谋总长何应钦在和中央社记者谈话中,指出“上高会战在今后作战指导上非常重要,其影响之大,莫可比拟。敌人采取分进合击态势,即可谓外线作战。我军始终固守上高一带既设阵地,依内线作战之原则,先击溃其夹击之一翼,然后转向其主力包围攻击,率将其各路兵力悉行歼灭,可谓为开战以来最精彩之作战。”
这“最精彩之作”的上高会战,成为七十四军从杂牌走向王牌的转折点。
战功卓著的七十四军在荣获国民政府第一号武功状和最高荣誉“飞虎旗”,
第五十七师荣获“虎贲”称号、军长王耀武、副军长施中诚、第五十八师副师长张灵甫荣获勋章各一枚后,委座蒋介石还意犹未尽,又钦点七十四军为华中四大战区的主力攻击军。
早在今年年初,军委会就已决定成立四个攻击军,西北战场圈定为第一军与第二军,华中战场只圈定了第五军,余下一个名额由第十八军与七十四军竞争。而十八军是陈诚的基本部队,从内战到抗战,也是战功显赫,两军旗鼓相当,竞争激烈。接到罗卓英发来关于七十四军在本次会战中“拼死力拒,虽血肉横飞、伤亡惨重,仍不稍退”的电报,蒋介石心中的天平倾向哪一边就不言而喻了。
所谓攻击军,系军委会直属战略预备队,军直单位扩编炮兵团、工兵团、辎重团、警卫团、补充团各一个,搜索营(半机械化)、高炮营、战防炮营、重迫击炮营、通信营各一个,实力超过了一个师;每一个师按编制编足人数,配备山炮和迫击炮各一个营,战防炮和20毫米高炮各一个连,战斗力空前强大。其中,七十四军换上一批苏式装备,计有115毫米榴弹炮4门、76毫米野炮8门、37毫米反坦克炮4门、7.62毫米水冷式马克西姆(即“俄国版的马克辛”)重机枪25挺、转盘机枪轻机枪70挺等。
委员长钦点七十四军为攻击军的喜讯传来,全军欢呼跃雀。
清明节的这一天,上高城外,捷报飞来当纸钱。
记者小刘也在地上画了六个圆圈,代表他一家六口人的冤魂,点燃了六堆刊载有上高大捷的报纸。本来,他还想把“济世堂”的那幅字也当作纸钱的,
后来想到这幅字失而复得、得之不易,标志着国军为自己全家雪耻了冤仇,于是决定永远珍藏起张灵甫的这幅墨宝。前几天,当张灵甫又打电话让他赶到云头山之后,他一眼就认出这幅字正是将军亲笔为自家题写的店名,得知收藏这幅字的鬼子已经被国军击毙,他当即跪地大哭。
胜利的代价,却是这般惨重。
刘记者直到五月七日赣北前线召开追悼大会之后才返回重庆。
让我们以他的这篇报道结束本章节吧:
锦江呜咽长流于前 群峰无语高耸于后
——上高会战追悼大会特写
本报讯
为正义而牺牲,为自由而战死。在抗战四十五个月来,许许多多的将士们,前赴后继陈尸于祖国大地原野,鲜血凝成胜利的蓓蕾,允宜有崇敬的哀悼——为悼念在上高会战中英勇阵亡的将士,五月七日早晨,赣北前线隆重召开追悼大会。大会会场设在上高城北中山广场,四周围以竹篱,扎成多条甬道,用白布结成花朵,两边张挂挽联。会场入口处,屹立着青翠的松柏牌坊,灿烂的国旗迎风招展,用棉花扎制的“党国干诚”四字横挂正中,两旁有罗卓英将军亲拟的“杀敌成仁确保上高歼丑虏
设檀追悼永怀威烈壮名城”的联语。主席台正中为总理遗像,台上有蒋委员长、林主席、中央执行委员会、监察委员会以及中枢各院部的挽联,台下堆满花圈,布置得庄严而肃穆。
当太阳睁开她明媚的眼睛,来自军队、机关、学校、民众等各方的代表万余人依次入场,辉煌的朝阳辉映到会场上,没有一点黑暗,正如烈士的血洗涤了每一个角落的腥膻。往日开大会,秩序总难免嘈杂,而今天没有谁高声喧哗,似乎沉重的气氛,已经把人压制得郁郁地吐不出气来,当大会仪式举行到默哀三分钟时,更是静悄悄得一点声息也无,那怕一瓣树叶落下也能分辨出来。白烛给微风吹动得摇曳不已,烛泪倾泻,连鸟雀也停在枝头,这情形任谁的热泪也会夺眶而出。
之后,由罗卓英将军报告上高会战的经过与认识,并阐述追悼大会之意义,勉励各位同志、同胞以成仁之决心达成功之目的。在向远道莅临的代表们一一尤其是敌后的社团民众一一致谢后,将军说:“烈士的血染红了赣北大地,历年清明,大家是踏青祭祖;今后清明,我们要踏红祭烈。”
大会在春雷般的口号声中结束。人们齐聚北敖峰下,参加烈士墓开园典礼。这里形势雄伟,锦江呜咽长流于前,群峰无语高耸于后。纪念塔下,斜斜摆着一块石头,上面覆盖着一面鲜艳的国旗。塔后有三座大墓,中间为官佐,两旁为士兵,烈土芳名中,有记者不少好友,他们为实践“为国捐躯”的诺言,永远地安息了。虽说是青山有幸埋忠骨,可总是我们无比的损失!
奠基典礼简单而庄重。罗副长官将国旗开揭后,那一行 “上高会战阵亡将士公墓奠基石”
的金色大字便映入眼帘,随后,各单位轮流公祭,至十日清晨记者离开赣北之时,远道赶来公祭者仍络绎不绝,香火终日不熄。
归途之中,回望上高,那巍峨的北敖峰仍在远方的天边不肯消失,令人有说不出的惆怅和伤感。记者的挚友、某军战地文工队副队长刘骁,在英烈的坟头前插上了一束野花,他对我说,到了来年的春天,这束野花依旧会灿烂如昨。
我相信他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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