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学徒：在美国请市长吃饭时所生之感慨

michaeovich

我第一次去美国是1997年，邀请函是我在美国的朋友张先生请一位美国市长发的。所以签证很顺利。

我到了美国后就请张先生联系，能不能请市长先生吃顿饭，一来表达谢意，二来想在那个城市注册公司，与父母官拉拉关系。

张先生笑了：美国不兴这一套。市长也不是父母官，更不管企业的事。不过与市长先生一起聊聊我可以联系，但最好聊你的巴洛克建筑。

市长之所以给我发邀请函，是因为看过我的一个设计作品的画册，我把一个破旧的工厂改造成一个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群，市长觉得很神奇，中国人真了不起！张先生趁势说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很想到美国看看。市长说好吧，来给我们的规划部门讲讲学吧，我们这个城市旧建筑比较多。就这样他签发了邀请函。

张先生联系与市长先生一起坐坐的事情挺顺利。市长先生痛快地答应了。时间安排在星期六晚上，我们去接他。

星期六傍晚，我们如约去接他。市长先生所在的城市有30万人口，据说是洛杉矶地区的第三大城市，居民多是墨西哥移民。我们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加油站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市长先生。

市长先生个子不高，结结实实的，典型的墨西哥人的面孔和体型。我们寒暄后就驱车去相邻城市的一家中餐馆。到另一个城市的餐馆去吃饭是我的主意：一是可以避免给市长带来负面影响，二是这家餐馆有包间。（美国大多数餐馆没有包间。那里不像我们这面需要很多隐蔽的空间。）

市长先生的车跟在我们的车后面，这时候我起疑心了。因为市长先生开了一辆我们叫做轿子头的带半截货箱的小车。一个堂堂的美国市长怎么会开货车呢？而且是去赴“外交”宴会。

我问张先生：“他领我们去见市长吗？”

“刚才不是已经介绍了吗，他就是市长呀。”

我又问：“几把手？”

“美国的市长只有一个，不像我们国内书记副书记市长副市长，五大班子，一群领导。”

我再问：“市长怎么连个随从也没有，司机也没有，还开着货车？”我心里暗自琢磨，在中国，无论多么穷的地方，即使是贫困县下面的小局长，也不可能自己开半截子货车呀。

张先生笑了：“这是美国！这里没有前呼后拥的习俗。至于市长为什么开货车，一会你自己去问问他吧。”

尽管心里怀疑他是个冒牌市长，但表面上我还是非常得体地把握着“外交”风度与尺度的。我们落座之后，我先感谢了市长先生的邀请，又赞美了美国的城市、建筑和风光，最后极其简单地介绍了我的企业概况。

市长先生不大注重寒暄的程序，听完我的简单介绍之后，也没有介绍自己的情况和城市的情况，就直奔巴洛克建筑而来了。他说要听听中国专家的见解。

于是我们聊起了建筑和西方建筑，聊起了巴洛克风格，边吃边聊。正好点的菜里有一道什锦蔬菜，我就借题发挥，告诉市长先生巴洛克建筑风格其实是把以往的各种建筑符号拼凑在一起，用已知的符合组合新的形象，属于拼凑型的艺术风格，就像这道什锦蔬菜一样。也与墨西哥的“达狗”（一种玉米面饼和什锦馅组合的食品）差不多。这种不够严谨的解释却赢得了市长先生的赞美：不愧是专家，一下子就讲清楚了。

市长先生清楚了，我还没有清楚呢。

我问市长先生，你为什么开货车呢？

市长先生说：我开加油站需要经常运送东西，货车实用呀。

开加油站？一个市长堂而皇之地经商？我们中国党政干部可是不准经商的呀！（至少纪律是这样规定的，那些经商的官员们也不敢明目张胆，都是暗箱运作的，一般都是让亲友情人出面的。）

市长先生笑了。他告诉我，他的职业就是开加油站，他的收入来源也仅仅靠加油站。当市长是没有工资收入的，每个月只有400美元用于交通费电话费的补贴，根本不够，还要自己搭呢。市长先生开玩笑说，他当市长没有薪水，但他的秘书是公务员，月薪好几千美元呢。他有时候真想与秘书互换位置。哈哈。

“你当市长，市民一定会来巴结你，你的加油站是不是暴了。”

市长先生好不容易弄明白了我以玩笑方式提的问题，哈哈大笑起来：美国只有市长巴结市民，不会有市民巴结市长的。如果我利用市长的身份为加油站拉生意，选民不会选我的，舆论也不会放过我的。市长先生自豪地告诉我，他已经连任三届市长了，选他的选民越来越多。他很珍惜这个信任和荣誉！

美国对几十万年薪而且大权在握的总统职位的任期限制是两届，而对中小城市市长这样的需要雷锋精神的岗位没有续任的限制。但当雷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市长先生说选举竞争得非常激烈。他要大量地去访问市民倾听市民的要求寻求市民的支持！市长先生说了，总统和州长都管不着他，只有市民决定他能不能当选。选票决定一切。看来，美国的领导干部也跑官，只是我们的官员是跑上级跑组织部，而他们那里是跑群众路线呢。

我问市长先生，市长这个岗位无利可图，为什么还竞争激烈呢？你图什么呢？

市长先生说，不能说无利可图呀。赢得尊重就是利益呀。我们这个城市墨西哥族裔多，我也是墨西哥人的后裔，我了解他们，可以为他们把事情做好些，我也从中获得满足了，这也是利益呀！市长先生非常自豪地告诉我他为市民做的事情，其中最高兴的三件事情是：1、市区涂鸦大大减少了；2、游说联邦交通部门新建的高速公路穿过了他们的城市；3、说服了几家大企业落户，增加了就业机会。

我不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市长了，不仅不怀疑，而且由衷地钦佩。认识这样一位雷锋市长我挺激动！激动之时要拿出干货。我说：我也要为你们的城市做点贡献。你们的市政厅也是一栋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已经很破了，我可以用我们的技术和产品免费为你们重新修复，让它焕然一新。

市长开始没有听明白，反覆几次后才懂了。他先说非常感谢，然后又说这类事情他无权决定，必须由市议会的议员表决。他会在市议会开会时提出来的。一个城市的一把手连这点小事而且是白白获益的小事情都拍不了板，权力也太小了呀！（市议会究竟如何决定请关注我以后的博文）

分手的时候，我与市长先生合影留念。然后市长先生先离开了。看着驶远的半截子轿车。我感慨万千！而且，这些感慨十年未散：

1、如果我们庞大的权力机构大大精简，如果各级官员的数量大大减少，会减少多少纳税人的负担呀！会增加多少教育和社会保障的投入呀！也会大大消弱权力对发展的制约呀！

2、只有约束权力才会真正约束掌权者的随意；

3、只有直接面对选民，才能造就雷锋般掌权者。才能抑制权贵。

（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