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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有解剖,但所依据的是黄帝内经时代的成果
毛嘉陵 撰稿
2011年8月19日我在中国科学院上海生命科学院给该院的研究生做了一次讲座,主要谈了与中医科学文化有关的个人看法,通过现代科技对大自然探索的最新成果和最高思想认识,分析了以西方科技文化方式为主导的认知思维方式的局限和不足,以此认为现代科技并非世界上惟一的认知方式,也并非惟一正确的认知方式。同时,提出了以中医药为代表的东方科学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成就。
由于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非中医专业学生,一不知他们的关注点和兴趣点,二无共同的知识基础和认知经历,三是这些同学能够进入如此高层次的研究机构学习生命科学,更证明了他们的认知思维必然与中医专业学生存在巨大差距,这为沟通加大了难度。加之最近我非常忙且巨累,几乎就没有腾出大脑来研究如何更好地与非中医专业学生沟通。在最后有位同学提了一个非常好也非常尖锐的问题,即“中医没有解剖如何证明是科学”。当场,我从实践性和科学标准缺失两个角度回答了这个问题。从他的表情看,可能很不满意。因此,我再谈谈我的观点:
可以说,这个问题不是新的问题。早在1915年,陈独秀在《新青年》创刊号上发表“敬告青年”,在极力呼唤民主与科学、声讨专制与蒙昧的同时,也对中医药学进行了猛烈批判:“医不知科学,既不解人身之构造,复不事药性之分析……其想像之最神奇者,莫如‘气’之一说。……试遍索宇宙间,诚不知此‘气’之为何物也!”
其实,中医是有解剖的。中国古代经过多次战乱,古人不可能没有对人体内脏、肌肉、骨骼等进行观察的机会。在《内经》中就有不少解剖方面的记载:“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灵枢·肠胃》记载:“胃长二尺六寸,……径五寸;……小肠长三丈二尺。”
可以说中医正是在内经时代的解剖基础上,创立出了一套看似没有解剖,却是依据解剖形成了“象思维方式”,这也是中医最具创意的学术核心。通过从宏观整体上通过对“象”的认识和把握,认识正常人体“五脏、六腑、经络、气血”等生理功能状态,即“藏象”;通过从宏观整体上对初级的“病象”,按属性或状态进行“分类”,然后归纳为更高层次的“病象”,即断定为反映“五脏、六腑、经络、气血”等病理变化的某种“证型”。也就是辨证施治的思维结果,即辨出来的“证”。
这种方式超越了从解剖实体角度认知人体生命和疾病的方式,并构建了以象信息为认知思维中心的医学知识体系。但是,我要指出的是,中医所依据的那些解剖知识是非常粗放的,虽然上千年的历史已经证明这种认知方式形成的知识体系,具有理论性和实践性,反映在临床上就是“有疗效”。如果没有认知到人体的生理病理变化规律,也就不可能有效,也就是说它已经从经验角度无数次证明了中医的科学性。
从世界卫生组织在最近几十年来对中医的态度,足以证明中医的科学价值获得了国际上的认可:
从世界卫生组织(WHO)近30年来对中医药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中医药在世界上的影响:1975年成立国际针灸培训中心;1976年将传统医学事业列为世界卫生组织主要工作之一;1977年世界卫生组织第30届大会通过“促进和发展各国传统医学的训练和研究工作”的决议并设置传统医学专家委员会;1977年11月在日内瓦召开“促进和发展传统医学”会议上肯定了“传统医学”;1978年成立传统医学规划署;1981年成立国际传统医学合作中心。1979年世界卫生组织刊物《世界卫生》发表针灸专刊,宣传介绍针灸,并建议针灸可用来治疗43种疾病;1986年《世界卫生组织纪事》发表“针灸在现代保健中的应用”的社论,建议各国积极发展针灸工作。世界卫生组织西太平洋区特别制定国际所接受的标准针灸穴名方案;1996年又在意大利米兰提出63种针灸治疗适应病症;2001年世界卫生组织西太平洋地区办事处制订了一个地区性的传统医药发展战略;2003年在日内瓦世界卫生组织总部召开的年会上,制订了传统医学战略。2008年11月,“世界卫生组织传统医学大会”在北京隆重开幕,这是世界卫生组织首次就传统医学主办全球性大会。
然而,由于现代人在接受了西方以物质本质为认知世界的终极点和趣味中心,也就不可能再满足中医与解剖脱节的说理方式,即使临床有效,也认为中医不是科学。而一定要认为只有从实验室出来的知识才是科学。诚然,实验室的认知方式,帮助我们认清了很多未知世界,这也是现代科技文明得以带来世界巨变的原因。
但是,人类却并不生存在封闭的实验室的“真空”环境之中,而是生活在具有多重复杂因素可以影响人类生命和健康的大自然环境之中。正因为如此,虽然西医借助现代科技以物质和实验室为中心创造出的很多成果,看似科学、先进,却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人类的健康问题,因为西医在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的感知和领悟上几乎是一个空白。而中医以“天人合一”整体观指导下的认知方式,却表现出越来越大的优势,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回归自然必将成为现代人新的认知趣味点。
中医象思维的特殊之处在于,中医所认识的反映人体生理病理变化的“藏象”和“证型”,都不直接与人体内的某一具体器官组织实体相对应,而表现出来的是实体与“象”之间的一种间接的“对应关系”,这也正是中医学最大的学术特点。不过,目前中医所用的象思维成果属于古代的成果,因此,我们将其定位为“早期象思维”。
“象思维”为中心,吸取现代科学在对物质实体方面的研究成果,深入解析“实体”与“象”之间的对应关系,可望创造出比古代的早期象思维更高一级的现代象思维成果,即真正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现代新中医。要实现这种理想,也非常欢迎研究现代生命科学的年轻朋友来共同探索。
我国新文化运动时期一位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名人认为:“西医能说清楚道理,治不好病也是科学;中医不能说清楚道理,治好了病也不是科学。”这个说法不仅是片面地以西医的标准或学术表达方式来看问题,而且在逻辑上也是根本讲不通的。下面我们对此作以简要剖析:
第一句话:“西医能说清楚道理,治不好病也是科学。”如果西医治不好病,这怎么能称得上是科学呢?这说明它没有真正认识到疾病的本质和变化规律,也没能采取正确适当的治疗措施,所以治不好病。这种所谓的“能说清楚道理”,实际上是并没有说清楚道理,而且还可能是一种错误的道理。
第二句话:“中医不能说清楚道理,治好了病也不是科学。”中医与西医本不是一种知识体系,因此,不能用西医的理论表述方式来评判中医。这里所认为的中医“不能说清楚道理”,实际上是指不能按西医的表述方式来说清楚所谓的道理。如果中医治好了病,这正说明它认识到了疾病的本质和变化规律,也提供了正确适当的治疗措施,所以才能收到疗效,也就是治好了病。在有疗效的情况下,如果只是因为不能用西医的理论来解释,就否定其科学性,甚至还要认为中医不是科学,这本身就是一种违背“求真务实”科学精神、不讲道理的错误态度。
在此需要强调的是,理论来自于实践,理论既要指导实践,更要为实践服务。如果理论与客观实际发生冲突,首先需要调整和改进的是理论,而不是固执地用僵化的理论去否定鲜活的客观事实。
“有疗效就是硬道理”。中医经过几千年的发展,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对很多常见病、多发病、急性病、慢性疑难病都有明显和确切的疗效。因此,中医的理论体系和各种学说即使现在还不能完全用现代科学知识体系来解读,但也是可信、可学和可用的。
最后,谈谈对科学的认识。《辞海》和《新华词典》认为科学是:“发现和认识自然、社会、思维发生发展的知识体系。”而《中国大百科全书》则从实验室研究角度认为科学是“对各种事实和现象进行观察、分类、归纳、演绎、分析、推理、计算和实验,从而发现规律,并对各种定量规律予以验证和公式化的知识体系。”前者很宽泛,后者很局限。还有一种认识是只有能够量化的知识才是科学,以此评价西医也不是科学。
我认为,科学就是在一定时期内相对正确的反映客观世界本质及其变化规律的知识或系统知识。或是赋予了一定条件限制的知识或系统知识,仅此而已。
在没有统一的科学概念的认识情况下,也就是在没有统一的大家认可的“体育竞赛规则”的情况下,就开始体育比赛,只会一团糟。可见,现在继续争论谁科学、谁不科学,这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吵到最后,只能是公说个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任何形式的科学定义都是人为扣上的“帽子”,不同人的不同文化习俗和认知方式,就可能在面对同一客体时,给其戴上不同的“帽子”。
被现代西式固化了思维、且局限于实验室的现代生物、医学研究者,最应当的是多从现实出发,多从患者的实际利益出发。因为患者并不在意谁科学、谁不科学的争论,他们关注的是谁能减轻自己的病痛和挽救自己的生命,谁就是“科学”、谁就好。因此,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更多地关注有价值的知识,这才是做真正有益的学问。
通过以上分析,中医从它对人体生理病理变化规律的认知、无数临床实践和目前在世界上的发展情况,充分证明了它的科学性和科学价值,只是在认知思维方式和知识体系的表达方式上与西医不同而已。因此,不能以西医知识作为检验中医科不科学的标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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